硅壳

如你所见,我是吃百家饭的,做饭看心情❤️
•wb:SillyconShell_isSi
asianfaofics ID:feellikesip

「星辰」跳舞的蝴蝶

*一个失忆症患者的故事

*小叽第一人称,短短的,迟到着祝小叽生日快乐,永远健康幸福❤️

  

  

  

-

  

  他问我还记不记得以前跳舞的事情,我说,我很抱歉,因为我好像想不起来了。


  我的记忆像早上跳过的闹钟,按下去的时候是清醒的,但是再响之前那段时间就几乎是空白。我偶尔会突然想起一些很早很早的故事,那些事情,残缺一瓣的孤单的雏菊,绿化带中间被车流梳洗过的夹竹桃,小时候盖的棉被总是在被单里面挤在一起,被单又是什么花色,诸如此类。我的生命像一面墙,我放眼望去,已经画上颜色的部分好像大部分都看不太清楚,只有这些零碎的角落会突然出现。但它们有什么意义,我一点也不知道。


  就连他问我这件事的时候,我都还不太记得他姓什么。


  本来是很不想去同学聚会的,妈妈看上去像是要哭的样子,几乎是有点在求我了,她可能是希望我能从他们身上找到些什么记忆吧。所以我说,那就试着去看看。前一晚拿着毕业照努力地对应名字和脸,结果睡了一觉起来好像又忘得差不多了。我现在的脑子是真的很不好,记东西记不清楚,而且以前的事情也忘了很多,就连我到底为什么变成这样的,我都不知道了。


  妈妈开车送我到聚会的地方,然后把我交给了站在楼下等的一个男孩。我看他笑眯眯的脸,还有他和我妈妈很熟悉的样子,想来以前我和他的关系应该挺好的吧。


  可是我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


  妈妈知道我很可能连他也不认识,所以小声告诉我:“这是辰乐。”


  辰乐或许知道我这样那样的事情,他像医院里的护士姐姐一样很温和地笑,“志晟好久不见了,一会跟着我吧,有什么麻烦就告诉我,结束了我送你回去。”


  我不知道我的同学们都知道了些什么没有,辰乐带我进去的时候,大家都只是笑着说“志晟来了啊?快坐快坐”,没有像其他人再进来时那样问“哟,你小子,还记得你爸我是谁吗?”也许我的同学们都是很好的人吧。


  然后辰乐就问了我那件事,说是跳舞的事情。我说:“对不起啊,辰乐,我有时能想起来一些事情,有时候又什么都不知道,所以真的很对不起,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辰乐笑了,他说:“我们早一点走吧,我们去学校看看。”我点头答应了他,然后他不再和我说话。转过脸去的时候,他看上去有些失望。


  我后脑勺有一个很大的伤疤,摸起来已经不痛了。我有时还能梦到我躺在医院的样子,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伤。可是当我清醒的时候,我总会忘记它是一条伤疤,就像我出生以来就带着它长大,它是一个孩子不幸的畸形而已。现在我时不时就不自觉地伸手去摸它,会有一点痒痒的感觉,那一块皮肤长不出头发,好在我从不剪寸头,于是别人也看不出来。


  辰乐看我摸它,于是看着我问:“疼吗?”

我摇摇头,反问他:“你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吗?”


  辰乐没有立刻回答,但他都知道我有这么一个伤口,我就猜出来他应该了解它的成因。他看了我很久,视线在我的两只眼睛之间来回晃动,最后说:“我不知道啊。”


  他撒谎了,我却没感觉生气。我笑笑,“没关系,我也不知道来着。”


  学校那时候还在放假,但是辰乐带我从一个没关的小侧门直接就进去了。他说不是门没关,应该是有人之前偷偷开了,不知道是忘了关还是打算下次再来。“放心啦,知道这个门怎么开的人不多,外面的坏人是进不来的。”他告诉我。


  医生说去以前经常去的环境,可以刺激记忆细胞什么的,能想起来一些事情。辰乐带我在漆黑的高中里面瞎逛,可是我一点也没想起来什么画面。辰乐问我:“是不是来学校会想起一些事情?”


  我诚实地摇摇头,然后他说:“好吧,可能你以前总是走得早,除了那次,你应该没见过这么黑的学校吧。”


  我的记忆像早上跳过的闹钟,在最后一次按掉之后,如果再起不来,就要睡过头太久的。好在我从来都是一个比较有规律的人,我都还知道哪个是最后一个闹钟,那个时候即使再困也要起来了的。


  钟辰乐发现大礼堂的门上锁了,他很遗憾,说:“没办法了,我们进不去。可惜,你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说:“难道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情吗?”


  听我问出这句话,他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我不知道。”


  辰乐一定不会不记得的,他大晚上拉着我跑过来,却在我面前开始装傻。他不再看我的眼睛,低着头,也不到处走了。礼堂前的小广场上只开着一盏灯,刚好在我身后,我的影子把整个辰乐都抱住了。他看上去比他实际的年纪几乎要小了十岁不止,好小好小,而我就像马上要绑架他去山洞的恶兽,我好像越变越大,他越来越小。


  “你在难过吗?”我问他。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说:“我很难过,对不起,志晟。”


  我小时候捉过一只甲虫,现在还能清晰地想起它腹部的轮廓,几只小脚抓挠空气的模样,还有漂亮的背甲。可我在高中,好像是以胆小出了名的,因为很怕虫子,也容易受惊吓。我经常这样,想起来了最初的样子和中间或最后的某个部分,却独独把最重要的部分忘得一干二净。


  辰乐绕过我想走,我一着急,想也没想就拉住他的手,问他:“那我们后来接吻了吗?”


  和辰乐接吻这个事情好比诺曼底登陆一样来势汹汹,从来没有任何的迹象在我的潜意识里敲打我,告诉我我和面前这个有点陌生的人可能发生过没有后文的爱情。我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从哪里破土而出,只知道它疯冒出一头面目可憎的新芽,然后就再也没有动静。


  辰乐看了我很久,说:“……你还记得什么?”


  他一半的脸被那盏很大的白炽灯照得凄惨,另一半的脸还淹没在我的影子里,只有一颗黑珍珠似的眼睛亮着什么难以言喻的光。我想他一定很痛苦,他眉毛的弧度紧绷,像被线缝住了似的。所以我也替他难过起来,替我忘却的过去和或许对他来说并不愉快的记忆难过。


  我说:“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我抓着的他的手握成了拳,一颗兔子尾巴一样的拳头,好像马上就要从我的手掌里滑出去了。


  除了道歉的话,我明明应该再说些什么,或许可以问他我们跳舞了吗,是跳了舞之后再接吻吗,我们曾经是不是那种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的关系呢?


  他在等我说话,我却说不出话来。所以我把他拉近,我吻了他。


  可他的嘴唇让我想起的只是一只蝴蝶,我回想了我恐惧的一个来源。它很漂亮,飞起来的样子我很喜欢,我把它用一个很大的玻璃瓶罩住,直到我看得腻了,它也飞不动了。我想放走它,但是我看到它的翅膀在阳光下从蓝色变成紫色又变成粉色,所以我把它的翅膀摘了下来。最后我捧着它的翅膀,手上沾满了它的鳞片,那几片已经破碎的骨架失去了光泽,而没有翅膀的蝴蝶像恶魔一样颤抖着爬向我,最后从桌边摔下去,死在我的脚背。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讨厌虫子的。


  辰乐跳舞的样子,很像一只蝴蝶。但他不是我梦魇的那只没有翅膀的,是我从未见过的某一个。我握着他的手,他带着我在木地板上吱呀呀地转圈。


  他扇了我一巴掌。他说:“太晚了,志晟。已经变成可惜的事情了,我情愿你再也想不起来什么东西。”


  我看到了他的眼泪,这让我很挫败。我不停地道歉,为我刚才唐突的吻道歉,也为我不知从何而来的失忆症道歉。我一定伤了他的心,他却告诉我这不是我的错。我问他:“辰乐,我能做什么来弥补我们之间缺少的那些东西呢?”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些东西呢?”他却这么问道,“你以为它们对你很重要吗?”


  他好像太知道怎样让一个失忆症患者感到无助了,我只能凭借我当下内心的感受去给他答案。


  所以我说:“重不重要这件事我不太清楚,但是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不,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一直喜欢你,只是我把你忘了呢?我很不好,对吧?我真的很坏……但是,我想这一切,都还有机会弥补,对吧?”


  我再次抓住了他的手,我说:“帮帮我吧,辰乐。”

 

 


  妈妈说我的失忆症是好几年前就有了的,之间一直尝试治疗,但是我潜意识里好像很抗拒痊愈这回事,所以一直不见成效。搬出来的那些我儿时残存的旧物不起什么作用,只能让我想起那些零零碎碎的、毫无用处的生活片段。而现在的我是如何塑造的,我的人生经历了什么样的转折点,我不仅无法回忆,还似乎正在渐渐淡忘。


  我和辰乐保持着联系,我希望他能带我去一些以前会去的地方。但我实际上并不是为了去回忆什么,我只是想和他多呆一会,我想听他告诉我我们以前的故事,哪怕对我来说就像别人的故事一样陌生。


  上次见过他之后,我一直在想他。喜欢上他这句话不是灵机一动,好像是真的在我身上发生了。太过于自然,以至于当时我确实是胡说的那句“我一直喜欢你,只是把你忘了”似乎也是不假那样。


  如果我随口一说的话是真的,那辰乐那晚的表现就完全说得通了。看来我的确是个负心汉,我真有可能忘记了我的爱人。


  他和我高中同班,在我能想起来的那时候的记忆片段里,很多画面都有他。我想就算不是恋爱的关系,我们一定也是很好的朋友。我确实应该会很容易地喜欢上他,因为他似乎拥有着一切我所没有也同时渴望着的东西。


  我约他在学校门口见面,我请他吃早餐。可他看上去兴致不高的样子,这让我又感到十分抱歉。本来好好的周末,或许我打搅了人家安排好的休息计划,又也许他不太愿意再见我的。我有点沮丧,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低头喝豆浆,又回头再叫一笼汤包。


  “你吃饱了吗?”他问我,我说我有点撑住了都,所以他叫老板不用加了。但是我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隔着一桌空空的碗碟面面相觑。我使劲地盯着他的脸看,就像这样能从里面挖出我忘记的一切似的。每次盯着他有些没表情的脸,总觉得有很多疑问呼之欲出,但题面都蒙着雾,它们只是很多条马赛克,我不知道我该问些什么。


  一开始他还势均力敌地同我对视,后来却先一步移开了眼睛。我又感到抱歉了,因为我知道盯着人家看是很不好的。我向他道歉,他问我:“你总说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我说:“一定有某种历史因素,但是显然,我想不起来了,所以,对不起。”


  “只是想不起来事情,这是错的吗?”他问。


  我摇摇头,“我不清楚,应该不是吧。”


  “那你道什么歉?”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尖锐起来,“我们不是在演电视,总是对不起,你在对不起给谁看呢?你既没有对不起我,也没有对不起你自己。”


  我不敢苟同他说的话,因为我确实感到我这个毛病给别人造成了困扰,只是它究竟算不算错这件事,我是觉得应该不能算的。医生说我是外伤导致的逆行性失忆,而且记忆能力好像也有受损——我总不能自己拿个什么东西把我自己脑子敲烂了不成。


  但是我真的没有做错事吗?我的伤疤,难道不是我赎去的罪过留给我的烙印吗?


  辰乐站起来,于是我只好赶紧付了钱跟着他走。我问他想去哪里,他回头看我,然后抓住了我的手,带着我走。“去哪里都行。”他说,“反正去了也没用。”


  好吧,我甚至有一瞬间以为他讨厌我了,但他的手攥得那么紧。我的手好像本来就比同龄人大,他的手在我的手上面就像小孩子。但他的手在他的身上,又不像小孩的手。我面前这个晴朗的天气里的辰乐,似乎和我那晚上见到的辰乐很不一样,这才是长大的他的样子。在礼堂门口欲哭的那个辰乐,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在只有月光照亮几个角落的礼堂里的样子。


  我问辰乐:“我们在礼堂,我们两个人在礼堂里干了什么?”


  他又瞪大了眼睛,“你想起来了?”


  我摇摇头,“就一点点,其他的还要慢慢想呢,头有点痛了。”


  他可能本来想继续往前走,但又没动步子,再次回头望我一眼,别别扭扭地说:“你头痛了?不舒服吗?”


  我笑了,“没有,瞎说的。辰乐在担心吗?”


  他甩开我的手,“担心个头。”


  这好像是辰乐很经典的反应,我说不好这是怎么来的,但我总觉得他一直是这样的。虽然对我像是不耐烦的样子,但是尤其可爱。我应该说过很多次他很可爱,不然他也不会这样熟练地叫我“安静点”。


  我一定是喜欢他的。


  想到这个我心情忽然变得很好。他看上去像是在生气,但步子却不慌不忙,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就会以为他心情不好,但是我知道,他现在应该还挺开心的。我希望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开心一点。


  所以我对辰乐说:“我喜欢你,辰乐。”


  他停下了,看向我的眼神很复杂。久久没有回应,他最后只是继续往前走。


  我们沿着一个居民区的外墙走,栏杆里面种了很多紫藤,正是开花的季节,闻不到什么很浓郁的香气,但一串一串紫色的小花像是什么玻璃工艺品一样垂下来,因为天气太晴朗,所以它们显得略有点暗淡。我拿出手机想拍照片,辰乐看我举着手机对着前面,急急忙忙走过来挡我摄像头,“你拍什么?”


  他的脸有点红红的,可能是走路走热了,但是很可爱。我说:“我不拍你,我拍花呢。”


  “骗人,你总这样。”他却不信,不依不饶,所以我说,“那你站我旁边,看我拍完再走。”


  他说我总这样,我果然想起了高中时候我用的那支手机。那时候有手机的人很少,多半也是从父母那边接过来的旧手机。我的那台翻盖手机就是妈妈用过的,可以拍一些很糊的照片,不知道现在它在哪里,那些拍过的照片有没有导出来留存。


  那支手机还可以放音乐,虽然音质很差,哪怕是打电话的时候对面给我清唱,估计都会比它播放器里那些甚至有点嘈杂的音乐好一些。不过它音量可以放很大,以前在一个什么活动的时候,还有人拿我手机录了音,当成小喇叭使,效果还挺好的。


  我的手机在空旷的大礼堂里放着音乐,那首歌的声音被功放压缩得单薄扁平,滋啦啦的鼓点回响着,把我跟辰乐不太整齐的脚步和鞋子在木地板上滑擦的声音都掩过去了。但是辰乐那天穿了很新的皮鞋,踩在地上硬邦邦的,怎么会被那种低质杂音盖过去呢?


  等我回过神来,我们绕过一个拐角。我的左手食指,被钟辰乐的手指抓着。


  绕过去之后我又看到了那个进学校的小门。辰乐带我去大礼堂,但是这回他找到了一个楼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把楼梯顶部的门打开来,推门进去才知道里面是礼堂的中控室。


  应该是放假前刚开过年级大会,一大群折叠座椅还方方正正支在下面。辰乐小心地把门关上,然后带我从里面绕了半天,下到椅子方阵的中央。


  “那时候都是空的,没有椅子,才可以跳舞。”他说,“所有人都在跳舞,只有你没有。”


  “那是因为我不想和别人跳舞,我也不想看你和别人跳舞。”我说。


  他“切”了一声,“全年级只有你穿一个卫衣就过来了,谁想和你跳舞?”


  我想不起关于卫衣的事情,但是听他这么说,我觉得有点蠢,但这的确像是我会做出来的蠢事。我本来应该就不太聪明,从我高考的成绩就看得出来了。妈妈说好在是录取结果出来了之后才生的病,我休学了一年,因为学的是艺术类,所以即使文化课不好也没关系。我记不住东西,每次到考试前都很辛苦,但还是这么过来了。我想就是因为大学时候要往脑子里塞太多新的东西,才没有空间去给那些旧的卷土重来。我感到颇为遗憾,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我没有生病,高中那些想想就觉得很五彩斑斓的回忆,也一定在我不聪明的脑袋里渐渐褪了色。


  我说:“可是辰乐,最后和我跳舞了,对吗?”

他侧头盯着远处的舞台看,“是你要我跟你跳舞的。”


  我被他拉上空旷的舞台,他从手机打开一个音乐,然后坐在地上,“这个歌我找了好久,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名字,歌词那时候也根本听不清楚。找了好久好久,才找到的。”


  我挨着他坐,听那一首确实适合跳舞的歌曲循环了一遍又一遍,我们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只是静悄悄地坐在那里。


  我可能从来没有站上过这个舞台,因为我知道,这个视角对我来说完全是陌生的。刚才过来的时候路过了一个开关,辰乐随手开了一盏灯,偏偏只照亮了离这里最远的一个角落。不过好歹是有光的,外面的阳光也从很高的通风窗口照进来,地上有很长的被椅子扭曲的光带。以前我遇到那些被我忘记的事物,等我想起他们来,就像把蒙尘的油画弄干净一样,是轮廓渐渐清晰的过程。但是在这里,更像是一把刀在墙上刻出一道新的带血的伤口。


  我们不是在这里跳舞的,因为那时候大家把下面布置成舞池,旁边是很多好吃的,都是大家带来的,人们在中间跳舞,在中控室连接自己的音乐,用大礼堂比人还高的音响把所有人的耳朵震破。


  我对辰乐说:“你是我的药啊。”


  他没听懂,也可能是没听清楚,“什么?”


  我说没什么。那首歌我听得有点腻,等这一遍放完了,我关掉了音乐。那是辰乐的手机,音乐关掉之后,我看到屏幕闪回他设置的锁屏界面。那照片上面是我。


  辰乐根本没打算藏着,他挑挑眉,“你看,那就是你高中的样子,还蛮帅的。”


  我这人不太经得夸,他一说我就想笑。我拿起那张照片仔细看看,和现在每天早上照镜子的我一点也不一样。我问:“以前我脸都这么臭吗?”他看看我又看看照片,说:“你这张算是脸色好的了。”


  辰乐说我以前对谁都不好,就是对他好,说的时候还很骄傲的样子。我说:“是不是因为我其实很喜欢你?”


  我小时候家里有很多妈妈的DVD,别的小孩还在看动画片的时候我就翻我妈的那些电影电视剧来看。我觉得我应该看过《流星花园》,因为辰乐和我描述我的时候,我想起那个男主角。我问辰乐:“你知道道明寺吗?”


  他笑得很开心,他说:“我不想当杉菜,但是越这么说这么想这么做,我反而越来越像杉菜了。”


  我的膝盖顶着他的小腿,我再次吻了他。他这次没有扇我巴掌也没有哭,不知道是不是他也想起来以前的我,然后用现在这个脑袋空空的容器充满他记忆里的那个朴志晟,那么现在正在和我接吻的辰乐,究竟是什么时候的——还在喜欢我的那个人呢?


  我说:“辰乐,我喜欢你。”


  “表白那么多次是想干什么?”他呼吸有点急,他的手撑在身后,我想我要是再靠近些他就要倒下去了。地板硬硬的又很脏,我捞起他的手机和他,给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他要走了手机,等他再次站定看向我的眼睛,我还是想不出问题的答案。我怀疑我患上失忆症的时候,也许脑子也是真的撞坏了,变笨了。


  他忽然看着我的脚,整个人像愣住了一样。他看的不是我的脚,是和地板一样硬的我裤裆里的东西。


  “你以前也这样,亲不了嘴。看来你是改不好了。”他说。

 

 


  那天晚上我梦到了辰乐。梦很乱,在一个废弃的学校,打铃了我就回家,但是我看到小时候的我,搬凳子站在冰箱前,拿出鸡蛋来一个一个往地下砸,砸一个就笑一下。我上前去阻止,结果那个小屁孩就砸我脸,然后黏糊糊的东西就流了我满脸。但那不是鸡蛋液的味道。


  我看到那不属于我的躯体,一只手把衣服掀到胸口,那些液体也不属于我。这个身体在发光,地板也因为他反射出光泽来。我抬不起头,却听到了辰乐的声音,还有我那支沙哑的手机磕磕绊绊的歌声。

  

  醒过来的时候,我的被子跟我的头发一样湿。我一边洗裤子一边使劲回忆那个梦,但我想起来的画面却只有因为旋转而在我眼前模糊的辰乐。


  不是他一个人在转,而是我们一起在转,手牵着手,笨拙又匆忙地配合着身体的倾斜,脚不受控制地踏步,像对流风卷起的树叶一样旋转。在那疯狂旋转然后倒在地上之前,我和辰乐紧紧贴着,跟着那音乐,跳着青涩的舞步。


  为了毕业的这个舞会,学校很早就培训过学生这样的交际舞。也是从那时候,多少对情侣借着跳舞的名义确认了关系。我没有舞伴,因为我确实没什么朋友。大家对我友好,只是不喜欢和我一起。辰乐不一样,大家都喜欢他。我也喜欢他,可是他没有答应我。也正常,他应该牵着一个漂亮女孩的手,像王子和公主一样,让所有人投以艳羡的目光。


  因为我没有舞伴,所以就像辰乐说的,穿着卫衣就去了。在那里坐了一晚上,因为太闲,最后还被老师留下来收拾。最后不知道辰乐怎么也留下来了,虽然第二天会有保洁阿姨过来,但是老师让我们一下有没有学生遗漏的东西。


  好像确实是我问起他要不要跳舞,本来只是随口这么一说,等他把我扯起来我又不好意思了。

我的手机里只有一首舞曲,所以我们只跳了三分钟的舞。我不太会跳舞,所以到歌曲的高潮部分,我们只是手拉着手像马上要飞出地球一样转着圈。最后谁先泄力了,我们站不稳就倒在地上。是谁拉着谁的衣领接吻,我记不清了。


  我忍不住跟辰乐见面,但不是为了去找回什么记忆。我只是想和辰乐见面,想和他做任何情侣可以做的事。我和辰乐吃饭,看电影,上床,再接吻,然后各自回家。我觉得以前不以前的事,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时常提起一些往事,对我来说都是些新鲜的东西。他像是已经不在意我的病了,但有时他说完什么之后问我,“这个也不记得了吗?”他听上去又好像很失望。我时常怀有很深的歉意,我不知道要怎样去补偿他。他还总是要花心思来疏导我,告诉我这些事情都没有关系,我还能和他在一起,就很足够了。


  然而我至今还不知道我和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是怎样爱的,又怎样结束了。我猜他应该告诉过我,可是我忘了。我问辰乐,现在我们算是什么关系呢?他总是笑得很漂亮但说出残忍的话:“我们什么也不是。”


  我的记忆,就像早上总是被按掉的闹钟一样。


  在家的时候,我忍不住和妈妈提到辰乐。我想我应该表现出了很幸福的样子,但妈妈却看着我,流出了眼泪。“对不起,志晟,我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辰乐。”她是这么说的。


  我有时想起妈妈反常的举动,会感到有一点不解,因为我那时候说出来的话也很奇怪。我走过去抱住我的妈妈,我说:“没关系的,妈妈,我不怪你,接受自己的儿子是个同性恋这件事一定很痛苦吧?但是妈妈做到了,对吧?即使受伤了也没关系,我不会像爸爸一样跑掉的。妈妈,不要再哭了。现在很好,不是吗?大家都很好,就当作是我替妈妈赎罪了,好不好?”


  我和辰乐跳舞的三分钟,那是我所能回想起的人生最鲜活的三分钟。他像蝴蝶,他停在我的手背,留下了我再也看不见的鳞片。我把他变成近乎透明的骨架,他像是垂暮的老人那样凄凉地对我说着话,说他其实也爱我。我不信他那个年纪会对我说出爱这样千斤重的东西,所以我问他,敢不敢接吻。


  我后脑勺的那个疤,我已经不会再去计较是怎么来的。我宁可我不要想起来,那是全世界最爱我的人犯下的罪过。所以我告诉自己的病魔,那段记忆是他可以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一点也不要还给我的。我只是始终愚笨,我站不稳,我把自己送进了医院,只是这样而已。我已经原谅了,我希望不要再去折磨任何人。


  我和辰乐吃饭,看电影,上床,再接吻。我醒来的时候不知道几点,他还在睡。我看着身边的我的爱人,他像我所恐惧的某个事物一样苍白脆弱,我不忍心叫醒他。


  我的心里有很多话想要问我沉睡的爱人,但我只是注视着他的睡颜,直到强烈的阳光也隐隐要刺破厚重的窗帘,他醒了。当他看向我,我的心里充满了愧疚,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沉默许久,然后问了我还记不记得以前跳舞的事情,我说,我很抱歉。

 

 


  END.

  *没有标准答案,你的理解就是对的

  

  

 

 

 

评论(15)

热度(138)

  1.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